故乡
作者:吴春来
故乡,因为我们远离了,才称她为故乡。也许,只有远离了,才涌动浓浓的念想,如此凝重,如此缠绕心头。 我的故乡,在大山,一处偏僻的角落。我喜欢那青翠的山林和林间小鸟的歌唱,弯弯曲曲的崎岖小道上曾留下多少童年的趣事与欢乐。 那里有吆喝牛儿的嬉笑,有逃学路上掏鸟窝面红耳赤的争吵,也有犯了错误被父母责罚的委屈……悲与欢、喜与愁,夹杂着人生的种种情感与体验,也许世上没有任何一份情感比得上在故乡感受的那份亲情让人时时难忘。 因为我们的根在故乡,一草一木、一人一物,早已烙在我们的心窝。无论离开故乡多久,也不管离开她有多远,游子的心头始终会萦绕着对故土的思念。 忘不了村前那棵古树,每逢炎炎夏日,村里的老大爷们光着身膀子,有说有笑,谈古话今,说长道短,我们这些小伙伴们津津有味地听着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那么多的传奇故事。古树四季常青、蓊蓊郁郁,晚上猫头鹰经常栖息此处,偶尔发出几声尖叫,吓得我们毛骨悚然,村里长辈们说,猫头鹰一叫就会有老人去世,所以我们非常害怕这叫声,更何况这叫声异常地凄厉呢。据说大跃进时期,村里人没粮食吃,靠它的果实挨过了荒年。它的枝条直耸云霄,树干有一米左右粗细,颇有大丈夫的风骨。听一位老爷爷讲,古树大约有好几百年的历史,他小时侯见到这树就是如此一般大小了。 故乡的村落其实就是一座大院,有两重大门,也许当时应是大户人家吧。听父亲说曾祖父的哥哥曾当过国民党统治时期的炮兵团团长,曾祖父是读书人,早年毕业于广西一所师范学校,我们这个家族按理应该煊赫过一段时间。后来诸父异爨(cuan读去声),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跟归有光《项脊轩志》里描述的情形稍有相似。堂前屋后,种植着竹子和葡萄,明月半墙,微风一过,还真姗姗可爱的。若在冬日,大雪过后,邀几家兄弟,在院落空地处,撒下谷粒,时有麻雀三五成群前来啄食,我们就用弹弓一一射之,这大概是童年最有趣的事儿了。 不觉间想起台湾诗人余光中那首催人泪下的《乡愁》。“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 /母亲在里头”。我的父母尚年轻,但每次回家,听闻村里的爷爷奶奶一辈都相继撒手人寰,偌大的村落,夕阳残照,门巷倾颓、墙垣朽败。踩着落叶,“沙沙”做响,偶尔几声鸡鸣狗吠,也无先前的热闹,不禁悲从中来。年轻如我辈,出去闯荡者多半,但颠沛流离者居多,光耀门庭者无一人。所谓夤缘功名吧,已与我无缘。 对故乡的怀念,最让我惦记的还是我的祖母,她是村里唯一健在的老者,今年86岁高龄,她见证着故乡的点点变迁,那份苍凉与辛酸又有几人能知晓呢? 三十年了,从出生到现在,自我懂事起只要一回家,我就习惯在老屋前大喊两声:“奶奶,奶奶,我回来了。”然后奶奶就会眯笑着眼睛蹒跚地从房里出来迎接我。前几日,我回故乡一趟,因为祖母老埋怨说我舍不得带孩子回家让她看一看,再三要求想抱抱她的曾孙。已经一年没有回家,风尘仆仆赶回来,一到老屋前,我照常还是大喊两声;“奶奶,奶奶,我回来了。”“嗯!”奶奶习惯性地回答我,可这次,她没出来迎接我。我来到厨房,她用手撑着双腿正想站起来,她的背比去年更驼,看见我仍是眯笑着眼睛:“宝宝,你回来啦!”她的声音大不如从前的圆润,显得没有了力气,眼神也不太好使,我的眼睛突然就湿润了,侧过身让妻子去陪祖母说话。但祖母急匆匆地要抱她的曾孙,她佝偻着身子,可怎能抱得动她的曾孙呢?于是她就去亲曾孙子的小脸蛋,孩子没见过曾祖母,自然怕她,忙把身子缩回来,可祖母拉着孩子的小手亲个不停,孩子害怕得大哭大嚷,她却乐呵呵的,我见后忍不住笑起来。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似乎在此刻更能勾起我的伤怀。如今祖母的白发一日比一日多了起来,故乡的路还是那条坑坑洼洼的小泥路,仅多了几蓑烟草而已,也许是走的人少了的缘故吧。门前的那棵古树,几年前被雷电触死,仍孤零零地挺立在那儿。山头的树木青翠依然,不知何时又增添了几处新坟。 寒暄过后,毕竟是要离别的。我走了,天灰沉沉的要下雨,祖母央求送我,我未答应。行至不远处,我用相机拍下了故乡村落的全貌,祖母或许正偷偷地目送着我,故乡的景色一定少不了她的。 故乡啊,一半是童年,一半是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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